我在1996年春完成博士論文,取得學位,迄今已逾12年。近日偶而翻出論文,看見過去寫的「自序」,記憶便又走回從前。當時這篇自序寫得較一般長,對於耗費七年半才寫完論文的我,心情特別複雜,可想而知。
光陰荏苒,事隔多年,自序中提到的曹老師、楊老師以及陳將軍均已辭世,消息都來得突然。特別是對於曹老師,由於我近數年來疏於問候,竟不知身體一向硬朗的老師因感冒為庸醫所誤而引發重病,等到老師故世的消息傳來時,驚訝中既內疚又不安,而最後能做的,卻只是到告別式上行禮,為此深感遺憾。老師生前,只要見面,就會問起我有沒有寫什麼東西,研究做得懶散的我,總是感到慚愧,一再辜負老師的殷殷期盼。曹老師對待學生,一般是溫和客氣,但指導論文既認真又嚴格,在我的論文初稿上密密麻麻地留下批語。當時他正擔任考試委員,猶記有一回我到考試院送新寫好的初稿給老師審閱,老師針對前次送去的章節,指出缺失後不悅地說,「這怎麼拿得出去?」一句話震得我惶愧不已,回去後自是努力修正以求符合老師標準。而老師所說的文章能否拿得出去的警語,就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頭。
底下是這篇「自序」。
本論文是在老師、同學以及朋友的幫助下,才得以完成。
本論文若有可取之處,全係經過曹博士伯一細心的指導,才能以如今的面貌呈現給讀者。舉凡論文章節架構的訂立、寫作的技巧、立論的基礎,曹老師都不厭其煩的諄諄教導。由於筆者自身才識的限制,仍然無法完全達到老師的要求,但若沒有老師的指導,本論文便「拿不出去」。
我和曹老師可說甚有緣。民國六十年我就讀政治大學歷史系,因為選修本系開設的「政治學」,得以認識曹老師;七十一年考入政治大學東亞研究所碩士班,修習了曹老師的「中共政治研究」和「三民主義與共產主義比較研究」兩門課;七十七年我在東亞所博士班再度修習了曹老師的「中共黨政專題研究」。認識老師二十餘年,受益良多,尤以本次論文的撰寫,體會更深。
論文口試除指導教授外,並請來張教授念鎮、曾教授永賢、姜教授新立和施所長哲雄等四位口試委員。諸位先進為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意見,指出疏漏與不足之處,本論文已儘量依照他們的意見進行了修改。由於受限於自身的愚魯,在論文的深度和理論層次上,一時還無法有明顯的提昇,只能懸為鵠的,繼續努力。
趙博士春山是我碩士論文的指導教授,當時趙老師甫從美國返台任教,由於修習了老師的「東歐集團之政治」,對於從未接觸的東歐,感覺很新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便請老師指導我撰寫《羅馬尼亞自主路線之研究》,因而成為老師的第一代弟子。當時班上除我,尚有何旭初和趙相明,同時請趙老師指導,三人畢業後先後考取東亞所博士班,何、趙二人先取得博士學位,我則敬陪末座。
碩士班畢業後,我曾在聯合報擔任過特約撰述和記者。趙老師兼任東亞所所長時,找我回所幫忙所務,我才有可能從記者生涯改行踏入學院。今日能在政大任教並取得博士學位,全賴趙老師提攜所致。記者和教師兩種職業,並無優劣之分,但我本性保守被動,委實較不能勝任記者生涯。我的個性不喜受拘束,喜歡自行安排時間,自由自在,能如閒雲野鶴,尤為歡欣。若非趙老師,便不能如今日般如魚得水。
楊教授逢泰曾經是我在政大社會科學資料中心服務時的主管。我離開學校後又能回校,除了趙老師外,楊老師也幫了大忙。楊老師兼任東亞所所長雖僅一年,但我卻得能在業務的處理與日常相處的機會中,親炙老師的溫柔敦厚與正直,誠是人生一大幸事。
在東亞所擔任行政講師,原可在較輕鬆的方式下「半工半讀」攻讀博士學位。但由於人事異動的緣故,所務負擔突然加重許多,餘裕時間的片片斷斷,竟使我的博士論文撰寫遲遲無法進入情況,起步又停滯,又重新起步;新的起步不是接續前文,而是從頭開始,這讓我陷入了兩難的困境:繼續擔任所務,論文便無心撰寫;若要全心撰寫論文,便只有辭職一途。這種困境年復一年持續著,心頭壓力愈來愈沈重,曾有幾度想要放棄博士學位,苦悶不已。
值此關頭,我把個人的困難向芮教授和蒸請教,幸賴芮老的開導,我才決定繼續留在所內。不久,終於出現轉機:施博士哲雄接任東亞所所長後,極力奔走,為東亞所爭取到一名行政人員職缺,並請來工作熱心的韓芝泉小姐協辦所務,我才在施所長的體諒、所長夫人楊魯霞的關懷以及韓小姐的全力接手所務之下,全心投入論文的寫作,於今終告完工,得能通過口試,心頭的感激實非言語所能表達。論文撰寫期間,蒙陳將軍培雄博士厚愛,主動拔刀相助,完全義務地為我分擔《東亞季刊》的編務,使我更能專心於論文。論年齡,陳老將軍是我父執輩,竟為我這個後輩付出如此心力,此恩此德,令我銘感五內,永難忘懷。
李博士英明常和我討論學問和人生,讓我受益甚多;李老師教學與著作不懈,是我敬佩的榜樣。
邱博士坤玄對我愛護有加,一直不停地為我加油打氣。他和我是音樂同好,但邱老師游走於古典音樂和通俗音樂之間,了無窒礙;既能指揮混聲合唱,也擅長男高音獨唱。在我看來,邱老師是全能的愛樂者,而我只是一名古典音樂的純欣賞者。
郭博士武平學長經常敦促我趕緊完成論文,他指出我投入電腦太深,反而不利論文的寫作,這是實情。我對電腦的愛好近乎走火入魔,原本應是應用的一項工具,卻變成了目的;確實應該時時警惕自己,不要被電腦給「異化」了。
趙相明是我碩士班和博士班的同班同學,兩人個性迥異但卻經常徹夜深談。趙小我七歲,但思想見解和處事有獨到之處,我常感自嘆不如。在寫作碩士論文期間,我們兩人互相切磋,質難對方的論文,因而彼此受教,那是一段極為珍貴的經驗。本論文題目的選擇,他曾提出寶貴的意見。由於種種因素,那段碩士論文經驗不再能重現於博士論文的寫作,令我覺得是一種缺憾。
克思明學長和我同是歷史系出身,不約而同地以中共黨史做為論文探討的領域,彼此砥礪,互相敦促加緊進度。在一次談話中,我問起學長工作這麼忙,如何利用有限時間撰寫論文,學長云每天均游泳,能在工作一天之後,還能保有充足的精神熬夜搖筆。這給我很大的啟示,第二天,我開始每天登政大後山階梯,並證實即使是簡單的運動,只要持之以恆,也會有顯著的健身效果。學長不經意的一席話,竟使我受益無窮。
在論文資料的蒐集上,除了國際關係研究中心豐富的藏書外,得助於施所長哲雄、王振輝和溫洽溢甚多。施所長多次「反攻大陸」,帶回、寄回大量的大陸出版品,本論文運用了其中的許多資料。王振輝是我大學歷史系的學弟,但後來居上,先我取得博士學位。他提供給我許多論文資料,也對我論文的架構提供過不少寶貴的意見。溫洽溢好學深思,對中共研究資料的蒐集甚力,並且不斷的閱讀有關著作,誠為典型的讀書種子。
其他如陳振富、許志嘉、董立文、徐東海、張英偉、江雪秋等學長對我的關心,舒中興在《東亞季刊》編務上的費心和電腦知識的交流,都是要深深感謝的。
在論文寫作期間,有兩大憾事。一是先師李天民的過世;一是亦師亦友的趙先運中風兩年後過世。握筆至此,仍感沈痛,良久不已。
李老師在博士班教過我「中共黨史專題研究」和「中共領導人物專題研究」兩門課,事實上,我之所以決定專攻中共黨史,是李老師鼓勵所致。李老師是國際知名的中共黨史權威,尤其對周恩來和劉少奇的研究早已揚名海內外,即連中國大陸都要翻譯李老師的日文著作。以李老師這樣一位前輩,卻毫不吝惜地對後學者稱贊和鼓勵,更讓我受寵若驚。原本在曹老師外,李老師也答應當我的指導教授,但我還未動筆,李老師便已謝世。我只能從老師的著作中去學習歷史研究的方法,佩服老師對資料的駕馭自如,而我卻常被資料牽著走;同時也體會歷史研究必須長時期研讀資料,沒有捷徑可言。
論年齡,趙先運也是我的父執輩,我之所以直呼其名,是因為我跟他是博士班同班同學,所以佔了這個便宜。事實上,趙出道甚早,在國內對中共的研究,常有獨到而精闢的見解。在博士班上課期間,我們其他幾個同學,總覺得課堂上有兩位老師,趙是其中之一。但這並不是說趙喧賓奪主,而是他在表示意見時,由於分析深入,我們都能獲益匪淺。至今我仍謹記他說過的一句話:「寫文章要簡明扼要,你要真懂,幾句話就能說清楚一個問題;囉哩囉唆說了一大堆,說了半天,還交代不清一個問題,那就是連自己都沒真正搞懂。」寫完本論文,我覺得我還沒有達到趙所說的境界。
最後,內子持家有方,從未給我任何壓力,在我情緒低落時耐心體貼;兒子聰穎負責,讓我不必操心他的課業;女兒乖巧伶俐,帶給我許多歡笑欣慰。這些,使我愛家甚於一切。
關向光謹誌中華民國八十五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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