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14日 星期五

水荒夏日的午後(舊作)

  2002年5月9日上完十點至十二點的課後,用完午餐,我便放棄習慣的午睡上公館去了。其實,我在研究室的午睡是克難式的,就是利用可調角度的辦公椅加上一個腳凳,腰背後放塊小枕,選放一張CD,調整軀體到最舒服的姿勢,CD唱多久,大概就可以睡多久,CD停了,我就醒來了。午休對我來說還算重要,因為夜間睡眠六小時許,起床至午餐時間將近六小時,體力也耗得差不多了,不補充睡眠的話,下午便只好硬撐了。

  5月6日剛立夏,水荒時節的台北,5月9日雖然有些烏雲可並不下雨,太陽出來時依然耀眼,這樣的下午我不太想出門,可是我的維他命B群已經彈盡援絕,非得上公館補貨不可,所以我還是犧牲午休出門了。
  大約一年半以前的一個夜晚,正在批改作業的我突然一陣暈眩,胃部有嘔吐感,即使立即上床症狀也不見減輕,連入睡都困難,不舒服了很久。偶而出現的奇怪症狀我並不以為意,但是過了幾天,同樣症狀又出現了。這下不得了,趕緊請教熟識的一位醫生,他告訴我:人過了四十五歲左右,體力開始明顯下滑;工作了一天,晚上應該是休息時間,不適合用腦也不適合用眼,尤其我是深度近視眼,在違背自然的情形下,不休息而還要長時間用眼,眼壓升高,因而造成腦部缺氧,才會出現我說的那種症狀。我問他怎麼辦,他說晚上就不要再看書用電腦了,聽聽音樂看看電視就好了,早點入睡,再利用早起時分看書;另一方面要長期服用維他命B群,並告訴我上哪兒買,藥名是什麼等等。當時,我聽了非常沮喪。從預官退伍以來,我已習慣晚睡,夜深人靜正是我看書使用電腦的時間,這下可好,晚上時間不能工作,對於一名大學教師而言不就等於宣判了某種刑罰嗎。不過,我沒有選擇餘地,依照這位醫生朋友的建議,調養了半年,終於獲得改善。但是,我再也不敢熬夜,維他命B群也一直服用至今。
  從這次的經驗中,我才瞭解,同樣是「使用」眼睛,看的對象不同,看的時間不同,看的方式不同,眼睛的負荷也不相同。戶外遠看青山綠水最是有益眼睛健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即使僅就室內用眼來說,看電視、看電腦螢幕、看書的負荷又不盡相同,而最傷眼的莫過於近距離看書看報。再就看書看報來講,字體比較大的書當然比字體過小的報紙負荷較小。以上這些大家大概也都知道,不過,恐怕很少有人知道,最傷眼的竟是批改作業。因為不管看什麼,我們的眼睛很少停留在一個固定的點上,遠距離觀景即使不移動視角,也仍是大範圍地在看;看畫展可能會讓我們的眼睛較久地停留在一幅畫上,但不會固定在一個點上,因為我們會從畫上的一個局部游移到另一個局部,看了全體,再看局部。看書時,我們也多半是進行式地看過去,若有重點或感興趣的地方也只是看久一點而已。然而,批改作業若要仔細,若要找出行文上的毛病,要更改用語,這時眼睛就會停留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而思索或苦苦思索如何更改,這時眼睛太長時間不游移,也就最傷眼。等我領悟這一點之後,凡是要批改作業,我都在白天進行,晚上則盡量讓眼睛休息或用在比較不費眼力的事情上。
  我出門可是有點貪心的,我不會專程只做一件事,既然到了公館,買書買CD就是一定的節目。妻跟我說過,和我上街有些無聊,不是買書就是買CD,二十多年沒變。在台大「小巨蛋」地下室停好車,穿過新生南路進入巷子再左轉泰順街,明目書店就在眼前,今天是星期四,正是書店進貨的日子,已有幾位消費者在場,不急,待會兒再說。我往前直走,大熱天下沿途許多咖啡屋雖然都很吸引我,但在我這年齡獨自一人喝咖啡未免太落落寡歡了,也坐不久,何況背包裏還藏著一盒飲料呢,省了。到了藥局後,我要的維他命竟然還是缺貨,距我上次撲空也快一個月了,無奈只好先到唐山出版社,買了畢恒達《空間就是權力》和韓少功《聖戰與遊戲》兩本書後轉到大眾唱片行,上了二樓,買了四張BMG日本版的CD,分別是:卡芭葉演唱:羅西尼、董尼采第、威爾第詠嘆調;柯岡、歐依斯特拉夫小提琴名演集;霍洛維茲演奏貝多芬22號鋼琴奏鳴曲;謝霖演奏小提琴小品集。這幾位歌者和演奏者都是我喜歡的,尤其卡芭葉的唱片不多,又有新品可買,誠屬可喜。其實,現在幾個唱片公司都是利用新科技重新翻製CD,這些CD雖是新發行的,卻是老錄音。然而,在古典音樂界要成為佼佼者談何容易,除了基本的技巧外,沒有一定的演唱(奏)經驗和人生經歷,怎能有出色的演出?所以這些老歌手、老演奏家(很多已作古了)留下的錄音就成為古典音樂愛好者見獵心喜的珍品。
  但是說到買唱片,是越來越難了,主要是沒有好的唱片行。辛亥路新生南路附近原來有一家由《古典音樂》雜誌老板開的「經典」,賣的全是古典音樂,並且分門別類,我每入寶山必不空回。公館羅斯福路上也有一家「派地」,一樓賣國台語日語,二樓賣西洋,三樓賣古典,它有一套還不錯的音響擺在正中央,唱片排列依類別和公司交錯,一邊聽古典一邊選古典,也是個舒服的「血拚」所在,站累了還可以往沙發上一坐,好好聽一下音樂再說。可惜這兩家唱片行先後關閉了。當然,在離我家較遠的地方還有專進稀有曲目的「韻順」,不過我只去過一兩回。現在在我活動範圍內的唱片行,都不能吸引我,雖然我還是每個月補貨,但再也沒有當年在「經典」、「派地」的那種輕鬆愉快慢慢享受購物樂趣的感覺,唱片自然地也就買得少了。(光華商場附近有個「學友」,西門町有個「佳佳」勉強還可以,但感覺不對;台北車站通往捷運站走道邊的「佳佳」,地點固然很好,但怎能讓一名愛樂者一邊聽日本當代青年偶像歌星熱鬧吵雜的流行歌,一邊買西洋古典?)
  曾經有同學問我為什麼不聽流行歌曲?答案是多重的。一來已過了年紀,心臟不堪負荷。二來,心境大不相同,對流行避之唯恐不及,那有往裏頭鑽的?最重要的是,坊間的流行歌曲上不了我的音響系統。以歌手來說,唱得不好的在手提小機器上還可以遮遮醜,到了我的系統上立刻原形畢露,歌藝不行的一聽便知。同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在聽過舉世超絕的歌聲後,還怎能聽得進那些基礎打得不好,中「看」不中「聽」的歌曲呢?
  買完唱片後,經過誠品書店時想到不知有無打折書可買,念頭起來又放下,算了,今天不太有閒情,回校吧。走回明目書店,開始在地上辛苦地找看看有無好書。說實在的,我不太喜歡到這兒買書,店太小書太多,找書特辛苦的,儘管如此,路過不買也不對,還是找找看吧。現在買書考慮的主要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擔心藏書空間越來越小,有沒有時間看的問題。我興趣廣,又愛買書,家中和研究室都已堆滿,真正是書滿為患。雖然圖書館就在旁邊,但是我喜歡在書上長花長草的,看書非得打鉤畫點寫眉批不可,不然總覺得空看。既然習慣如此,便只好多費銀子了。雖然已經書滿為患,但我還是忍不住要逛書店,逛實體書店不夠,還要上網去買,不知哪一天我會走不進我的研究室。但是,問題不僅在於空間,時間不夠用才是要害。我常覺得「書在排隊等著我看」,然而,可讀、必須讀、值得讀的書實在太多了,時間又這麼有限,眼睛又不好,書終歸看得不夠快;其實,不是不夠快,分明是看得太慢。就算我從此停止買書,現有的書恐怕這輩子都看不完了。說到這裏,還是買CD好,買得再多,至少也可以聽完一遍,儘管要把我所有的CD每天聽一張,也要聽上好幾年。可是CD有聽沒聽不會心虛,好書沒讀可是會覺得愧疚的。
  左挑右選,我買了如下幾本書:程巍的《否定性思維—馬爾庫塞思想研究》、陳學明、馬擁軍的《走近馬克思—蘇東劇變後西方四大思想家的思想軌跡》、洪漢鼎的《理解與解釋—詮釋學經典文選》、唐漢的《漢字密碼》上下冊,以及老舍的《我這一輩子》。對我而言,第一本書可能是比較容易的;第二和第三本都很硬,不容易讀,我真不知道能否抽出時間好好地讀;唐漢的書看來很有意思,但大概也只能偶而翻翻;只有老舍的那本小書倒容易解決。背包已滿,可以打道回府了。
  下午四點回到研究室,休息半個小時,坐到電腦前,開始敲上如下幾個字:「水荒夏日的午後」。

2 則留言:

  1. 可惜現在才看見這篇文字,不然上回回台北就多幾處可以挖寶了,
    唐山出版社還在嗎?可以買到韓少功所有的作品嗎?目前我只有他的馬橋辭典。
    愛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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