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9日 星期一

東亞所創所四十年所慶感言(之二)

今年是東亞所創所四十年所慶,我在政大任教也已滿二十年,在東亞所教書則邁入第十三年。對於所慶,我想得比較多的還是教學,就以老師的角度談談對在學學生的期望。

我在大學教書前,沒有修過教育學分。這是壞事,也是好事。壞的是:沒有學過教育學分,不知道教學的技巧,不知道怎樣設計出較好的課程,要靠自己摸索;好的是,沒有教育理論的束縛,可以自由發揮。毛澤東沒有唸過軍校,但卻很懂得戰爭,他說:「從戰爭學習戰爭」。我是在教書中學習教書。所謂「教學」,教學教學,其實是邊教邊學,「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這是《禮記‧學記》上的一段話。「困」是什麼意思?,木在一個框框中,無法突破;「困」也是一種不足,因為知道自己的不足,才有可能虛心,精益求精。然而,一定是「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嗎?未必,也可能是「學然後以為很懂,教然後以為自己是權威,天下無敵。」

我對學生的第一點期望就是:不要迷信權威。我們在大學當老師的,大多數不希望學生把上課的內容照單全收——無論是老師課堂講的,或者是教材上說的。我們不想灌輸,我們只願意啟發學生去想問題,多多思考。我上課最怕聽到的一句話就是:「就像老師剛剛說的......」,聽到這句話時,我只能苦笑,我總不能當場否定自己幾分鐘前才剛講過的話,那不是讓學生無所適從嗎?我比較希望聽到的是:「我同意老師的看法,不過......」,或者「除了老師講的,我覺得還有.....」,或者「我不太同意老師剛剛講的......」,等等。

在學術研究領域中,學者也好,專家也好,固然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但是知識的追求永無止境,一個真誠的學者,不會以已經學到的為滿足,他必定是不斷地反省,不斷地尋求突破。「權威」其實是可怕的字眼,好像某方面很行,很了不起。一個人若以「權威」自居,或聽到別人奉承自己為「權威」就心滿意足,那大概可以說,他實在不怎麼長進。做學生的,一定要懂得「權威」既不足以自恃,「權威」的封號也可能使人故步自封,甚至犯了專業偏執症,專是很專,但視野畢竟嫌狹窄了。

我對學生有另外兩點期望,一是:品格比專業更重要。沒有專業,是不行的;沒有品格,是萬萬不可以的。這一點,台灣的社會已經提供了豐富的負面教材,同學自己可以體會,我不多說。二是:不要被國家的學術制度所「徹底規訓」,即使不得已必須妥協,還是要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這點我在去年所慶感言已經說過。總之,到研究所來,不光是為了一張文憑,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努力瞭解自己,並且在思索「我是誰?」的過程中,確立自己的主體價值。期刊論文,固然可以藉由外在的TSSCI之類的制度獲得肯定;但是文章倒底寫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最明白。

3 則留言:

  1. 我將這篇文章轉錄在BBS的個人板上了。在文章後附上一段自己小小的心得:
    「每年的感言老師總是寫得特別認真,也最深刻,和其他老師的官樣文章,一片和諧不同。今年的感言寫得特別讓我有感觸。我想我花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在思考自己的價值,好處是:我似乎比當年剛進研究所的時候,對於這個社會,對於處在這個社會中的自己,有更多的認識;壞處是:時間毫不留情的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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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思索「我是誰?」是一個大哉問,進研究所前,其實我對自己的期許,不是為了找尋許多答案,而是希望能夠發現更多問題,不可否認,在這段時間,我有很多時候去問自己,「我是誰?」「我在這裡做什麼?」「我又該何去何從?」

      不可諱言,除了白色巨塔外,學界也存在著一座巨塔,在塔底汲汲營營的我,頂著不屬於我的天,在找尋所謂安身立命之道的同時,我常常有一種時空錯置的感覺,好多好多的理論,好多好多的學說,都沒入雲端,高不可攀,即便我掂起了腳伸長了手還是差的很遠很遠,碰不到也搆不著。當然這涉及了另一個層次的問題,就是實踐與關懷。

      總體來說,念書還是一件很好的事,它真的會讓我們學到很多,至少,我在這個過程中,我越來越認識自己。只是當念書跳脫到另一個層次,作為一個事業的同時,似乎就顯得不是這麼可愛了。

      說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不過我只是想說,每年的所慶,還是希望都能看到老師的文章,讓我能時時警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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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在思索「我是誰?」的過程中,確立自己的主體價值。
    .........這的確是我們做學問要追求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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