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共分五段,前四段確見其對南斯拉夫歷史及中共黨史的熟悉度,但最後一段以今天的南斯拉夫來企盼明天的中國,則真的是一廂情願了。洪文最後一段原文如下:
可是,某些足以發人深省的「南斯拉夫經驗」,中共當局才真正要嚴肅面對。諸如其一,由公民投票來決定國家前途,及時代潮流,無可抗拒;即使以武力恫嚇,一方面為國際社會所不容,另一方面無異自暴猙獰面目,很難以力服人;其二,記取內戰慘痛教訓,摒棄大塞爾維亞主義和「大一統」的舊思維,「和為貴」不強求蒙地內哥羅留在聯盟內,而尊重其選擇,來換取融入歐洲社會的「通道」,以跨入現代文明國家之林。南斯拉夫能順應時代潮流而「變」,中國也能願意朝向建構「中國和台灣國家共同體」,或「中華邦聯」、或「中華國協」這類理性文明模式來創造和平繁榮的環境,而演變嗎?首先,中共在一九七九年改革開放之初,由於國家發展過於落後,乃圖借鑑外國,尤其是共產陣營的經驗,這時他們找到了羅馬尼亞和南斯拉夫作為學習的對象,當時即稱為「羅南模式」,並派人出訪考察。但是一九八九年起始的「蘇東波」使中共心生警惕,一方面中國大陸的發展已不再需要「羅南模式」,另一方面蘇聯的戈巴契夫政改效應,以及東歐的政局動盪或解體(尤其是羅馬尼亞、南斯拉夫),都成為中共的負面教材,這時延續八九民運前即已鼓吹的「新權威主義」,中共找到了更適合的學習對象:新加坡。約在同時,正當舉世對中共武力鎮壓深表不滿而行經濟制裁之際,台商趁虛而入,把台灣經驗帶入了大陸,其對大陸發展的正面效應持續至今。
其次,南斯拉夫未解體之前,尤其在強人狄托統治時期,是一個極不自然的聯邦,正如周陽山近日(2月8日)在《中國時報》所寫的〈南斯拉夫分裂與終結〉文章中引用的一個口訣,說明了該聯邦族群與政情的複雜性:
一個聯邦(南斯拉夫)和一位領袖(狄托);二種字母(拉丁字母與基里爾字母);三種官方語言(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斯洛文尼亞語、馬其頓語);四種主要宗教(東正教、天主教、基督新教、伊斯蘭教);五個主體民族(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馬其頓、蒙特尼哥羅);六個共和國(上述五族的共和國外另加波士尼亞─墨塞哥維那);七個鄰國(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希臘、阿爾巴尼亞、義大利、奧地利);八個聯邦單位(除上述六共和國外,另加塞爾維亞境內的「科索沃」與「伏尹伏丁那」兩自治省)。
由此可見,南斯拉夫的組成聯邦,是把好幾個差異甚大的族群強行結合起來的,一個南斯拉夫的存在,就十足說明了東歐尤其是巴爾幹半島的複雜性,「火藥庫」之稱不是隨便給的。強人狄托去世後,南斯拉夫的瓦解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但瓦解後的民族紛爭和血腥暴力,則也為世人所矚目。把南斯拉夫這樣複雜的國情和中國大陸相提並論,稍嫌簡單化了。
中共學過南斯拉夫,但那是從前,南斯拉夫的發展經驗在今天的中共當局來看,早已過時。如果還有南斯拉夫經驗,那只是一個不自然組成的國家崩潰的經驗。如果還要從南斯拉夫各共和國獨立的事實中借取經驗,這種經驗也只適用在血統差異明顯、人口數夠多、居住地集中、宗教和文化自成一格的地區。要由今天的南斯拉夫經驗來觀照中國大陸與台灣的關係,實在太困難也太牽強。
最後,在比較南斯拉夫和中國大陸時,還有四項因素應列入考慮:
一、中國文化的強大滲透力、浸染力(我想出來的詞,意謂你一旦接觸了中國文化,你就很容易受其感染,受其影響,甚至愛上它,或者雖恨它但又拔除不掉),甚至可以跨越國境,這是南斯拉夫沒有的。
二、中國有根深柢固的大一統思想,這也是南斯拉夫沒有的。
三、無論是冷戰時期或後冷戰時期,在中國大陸與美國關係中,台灣由於地緣的關係具有非常重要的戰略地位,這種處境也與南斯拉夫或者剩下的「塞—門國家共同體」不同。
四、中共在鄧小平之後的集體領導模式,可以說是一種相互合作但又相互牽制、相互監督的模式。政治局常委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在重大事項尤其是「祖國統一大業」上頭「犯錯誤」,即使總書記也是一樣。換句話說,政治局常委中如果有誰想提前終結其政治生命,最快速的辦法就是倡議任何形式的台灣獨立。
- 附記:台灣常有人誤以為中共領導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作出重大決策。那麼他應該去看一看鄒讜寫的〈天安門:從宏觀歷史與微觀行動的角度看〉,載於鄒著,《二十世紀中國政治》,香港牛津版。(寫於200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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